ICU随感
2017-7-9 来源:本站原创 浏览次数:次写下这些文字,心情并不轻松。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轮转,接触到各种危重疾病的孩子。其中有些是意外所致,也有严重的感染,先天性疾病等等。在这里,有时会听到家长准备放弃治疗的消息,虽然残酷,其实心里也很能理解。那些孩子往往都已经进入疾病的终末期,各项生命体征需要靠药物来维持,或是存在先天性的基础疾病,目前的医疗水平难以控制病情,继续治疗下去只能无谓地延长痛苦。在这里,似乎比往常更深切地感受到生命的无常,也许昨天还是在家长面前欢笑撒娇的小宝贝,今日已躺在病床上靠机器维持着生命;也许上个月还在上学读书,此时已进入深昏迷状态……在人类医学的极限范围,我们似乎总有着力不从心的时刻,总有着太希望挽救一个鲜活的生命,却最终要给他出具死亡证明的时刻。生活还在日复一日的继续,希望通过这一点点的记录,让逝去的幼小生命在这世上多一些痕迹,让历经劫难的生命在今后的岁月里更加顽强。
小兰是个不到两岁的小女孩,年春节前,突然出现发热咳嗽等症状,胸片提示有肺部感染,医院抗生素输液治疗了几天,又因为过年跟着父母回老家去继续输液,但是发热症状始终没有好转。发热第九天时,那天是正月初四,父母带着孩子从老家坐车回南京继续治疗,在路上孩子突然出现了抽搐,然后基本就没有再清醒过来。送到重症监护室后,我们进行了一系列的抢救及治疗措施,但孩子始终是处于深度昏迷,瞳孔散大,神经反射全部消失的状态,进行腰穿检查,发现她原本应当清亮的脑脊液,已经十分浑浊,检查结果证实在原本肺炎的基础上,细菌感染进一步导致了化脓性脑膜脑炎。住院十几天的时间里,我们采用了多种危重状态下的抢救和治疗方法,用了高级的抗生素,甚至隔天就要给她进行椎管内注射抗生素治疗。尽管如此,孩子还是始终不见好转,各项生命体征基本都要靠机器和药物维持。因为重症监护病房都是无陪的,所以父母从把孩子送进病房后就一直没有亲眼见过她,只是每天在我跟他们沟通病情,交代孩子预后很差之后,躲在角落里流泪。还记得一次陪同父母推着孩子出去做检查,那是唯一的一次见到孩子的机会,妈妈一直趴在宝宝的耳边,轻声说,宝宝不要睡觉了,醒一醒,我们就能回家了……她并没有痛哭失声,只是在不停地轻声呼唤,那种语气,好像只是在日常平静地跟宝宝聊天,而再一看她,其实泪水早已冲洗了面颊。那场景我至今没有忘记,我想妈妈一定是坚信宝宝在沉睡中还能听到她的呼唤,所以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吧!我深知作为医生,共感并不是一件好事,但那一个瞬间,我也感觉到自己眼眶湿润。经过十余天的救治,孩子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,始终依赖着呼吸机和血管活性药物维持着基本生命体征。有一天,他们全家人过来,放弃了治疗……
小瑞今年8岁了,一场严重的脑炎,使她也陷入了长期的深昏迷状态。比小兰要好一些的是,小瑞的瞳孔反射始终存在。她的父母年纪都很大,小瑞是他们唯一的孩子。每天病情沟通之后,孩子爸爸总是很殷切地说,薛医生,您费心了!然后默默地双手合十,在病房外面,对着孩子的方向说,小瑞,加油啊,爸爸妈妈等你回家啊!经过近两个月的治疗,小瑞从开始的深度昏迷,逐渐开始对一些疼痛刺激出现反应,在旁边喊她的名字时,眼球会有转动,跟她讲醒来就可以回家了,她的眼角会有眼泪流出……终于有一天,小瑞睁了一下眼睛;有一天,她顺利地撤离了呼吸机;有一天,问她想不想回家时,她点了点头;有一天,她挣扎着自己坐了起来,并且会冲我们笑了,我们发现,小瑞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,只是之前长期的昏迷,水肿,上机,卧床,掩盖了她的美丽。住院近两个月后,我们帮她医院,继续康复治疗。临出院的前一天晚上,她坐在自己的床上,笑眯眯的看着周围的护士,还有旁边病床的小弟弟。那个场景我至今都很难忘记,那一瞬间,似乎每日工作的辛苦都得以逐渐消融。
最近这段时间,关于医疗的负能量实在太多,我们每个人,也都被日复一日繁重的工作,尖锐的医患矛盾和严重不成正比的酬劳,折磨的身心俱疲。这本不是医疗应该有的样子,这本不是我们每个人踏上从医之路时所想象的生活。每一个身边的医生朋友,可能都不止一次地萌生要离开这个行业的念头。只是,在这个让人疲惫的环境里,我只想默默地记下这些孩子所经历的时间,记下他们与疾病的抗争;我只想纯粹地做一名医生,不用考虑其他。当医疗的环境恶化到无以复加,当医生的生存受到巨大的挑战,我想,这些无辜的孩子,才是最大的受害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