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儿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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孩子们长大了，都有钱了，大儿子让孙淑兰去北京住，二儿子让她去上海住。

孙淑兰回想老伴去世后，自己一人艰难地把两个孩子拉扯大，如今竟遭到如此对待，不免有些心寒。

三十年前，大儿子七岁，小儿子五岁，孙淑兰的丈夫遭遇一场车祸，扔下母子三人撒手人寰。

事故发生后，孙淑兰丈夫被判全责，她不服，继续上诉，虽然对方律师很厉害，但法院念在受害人上有老下有小，判定三七责任。

对方没有让孙淑兰一家修车，之所以请律师，也是怕孤儿寡母狮子大张口。既然孙淑兰认可法院判决，对方赔付了五千块钱。

那时，五千块的确不少。孙淑兰一家五口人，公婆虽然还能动，但是没有主要劳动力，也是坐吃山空。

眼看着钱一点点在变少，孩子一年比一年花销大，公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，孙淑兰每天都在琢磨如何开源。

直到丈夫去世五年后，公婆已经无法种地，孩子马上升初中，开销入不敷出的时候，孙淑兰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。

她把家里靠天吃饭的土地承包出去，带着一家五口人去城里打工。

都说城里的钱好赚，孙淑兰在郊区租了一个平房，安置好公婆和孩子上学的问题，便开始找工作。

一连七天，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她，四处碰壁。

这天，终于找到一个保洁工作，当听说工作时间，她还是不行。家里老的小的都等她照顾，无法适应这份工作。

往家返的路上，孙淑兰看到路边有人翻垃圾桶，她好奇地驻足观望。

只见那人，将垃圾桶内的塑料、纸壳子，还有一些旧的衣服鞋子，装进准备好的袋子里。

孙淑兰很惊诧，城里人是多有钱，好好的衣服鞋子也会扔掉。

自此以后，孙淑兰没再出去找工作，她用手里不多的积蓄，买了一辆倒骑驴三轮车。

前几日，她为了不耽误做饭，都是凌晨一两点钟出门，骑到市区，挨个小区逛。结果，每天收获都是微乎其微。

后来，她又赶在晚饭后出门，这回终于有所收获，只是还是达不到理想状态。

直到有一日，晚上九点多，碰见一个扔垃圾的人，好心地提醒她，这个时间，垃圾桶都不知道被人翻过几遍了。大家一般都是在早晚饭后下楼时，顺便把垃圾带下来，周末一般会晚点。

孙淑兰打听完城里人正常上下班时间，再次对出门时间做了调整。

这回，她每天提前做好早饭，四五点钟出门。先把垃圾桶内昨日未被拾去的废品遛一圈，时间刚好七点左右，这时再接着转第二圈。

晚上，也是四五点钟出门，只是车子装不满的情况下，她会比早上多遛一圈。

每天早上的废品，中午卖。晚上的废品，次日早上卖。

如此一来，孙淑兰每日多少都会进点钱，家里日常开销不愁，孩子上学所需费用也不愁了。

虽然风吹日晒，很是辛苦。但，一想到能让老的吃饱，小的穿暖，有学上，一切辛苦都值了。

一年天，常年无休。无论是风雨交加的夜晚，还是感冒发烧的那些个日日夜夜，没有什么能阻挡她维持生活的决心。

两个儿子也是争气，不仅没有因为转学而影响学业，反而兄弟俩每次考试都争相做各自班级的第一名。

两年后，大儿子升初中，各种学杂费，借读费，让这个家有些入不敷出。

这两年捡废品的生活，让孙淑兰对城里多少了解一些。她觉得还是要找份工作，让收入稳定一些。

几天后，她找到一个洗碗的工作。更是与老板谈好，每日中午和晚上饭口时间过来。工资每月一百五，第二天去上班。

虽然晚上无法捡废品了，但是收入多了。孙淑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，就开喊：“爸，妈，我找到工作了。”

没有人应声。

孙淑兰走到里屋，只见公婆都躺在地上。蹲下身呼唤几声，依旧无人应答。

婆婆有心脏病，她赶紧拿速效救心丸，倒进婆婆嘴里。公公的情况她不了解原因。

那时，老百姓还没有手机。孙淑兰连忙出去找人帮忙，将公婆抬到三轮车上。

三十分钟后，孙淑兰停下车，医院里跑，“医生，救人。医生，救人。”

医生出来，孙淑兰焦急跟在身边叙述她回到家后，发生的一系列情况。

“我回到家，公婆都在地上躺着……”

医生检查三轮车上两个病人的情况，对孙淑兰讲：“你婆婆已经错过抢救时间，很抱歉。至于你公公，我怀疑是脑出血，你先去交钱，我们这边立马送进手术室。”

孙淑兰听到公公要手术，她瞬间愣在原地，连婆婆已经过世都忘记伤心难过。“手术……”

“是的。”

医生确认。

“需要多少钱？”

“待检查后，确认是脑出血，大概需要两千吧。”

孙淑兰听到医生的话，双腿一软，扶着车子蹲下去。

婆婆没有血色的脸，进入她的视线。

丈夫的父母，一个死了，一个等着抢救。此时，她若筹不来钱，怎对得起死去的丈夫。

这样想着，孙淑兰又慢慢站起来，与医生商量：“我现在只有五百，先交上，你们先救人好不好？”

医生虽然没有一口咬定，她公公是脑出血，但，凭借他多年从医经验来看，99%不会错的。

面前的女人，一看条件就很差。一旦手术结束，她若凑不来钱，自己是要承担责任的。

随即，医生摇摇头，“不行，钱交不上，任何手术用品都领不出来。”

“你们先把人带进去检查，如果不是脑出血呢？”

孙淑兰不愿放弃，可此时也只能祈祷公公不需要手术。随后，她来到交费窗口，把丈夫的赔偿款，医院。

如孙淑兰所愿，公公的确不是脑出血，只是误食东西中毒而已。

住了几天院，花了几十块钱。

公公主要期间，孙淑兰把婆婆身后事处理了。火化前，公公去见了最后一面。

此时的孙淑兰，瘦弱的，仿佛那无根的浮萍，似乎风一吹便会倒。

公公出院后，一切又重新步入正轨，孙淑兰重新找到一份洗碗的工作。她就像那停不下的马达，每天三点钟起床，四五点钟出门，晚上要九十点钟到家。

到家后，还要洗洗涮涮，缝缝补补。休息时间最多不曾超过四个小时。

大儿子初三的时候，小儿子刚升初中。

小儿子有一次感冒发烧，由于心疼母亲，不想她担心，以为坚持坚持就好了，便没跟孙淑兰说。

结果，发烧烧出肺炎，直接住院治疗。

治疗第三天，医生又说孩子不止肺炎，还烧出脑炎了。

医生说化脓性脑膜炎，治疗时间最少一个月，让孙淑兰先交三千押金。

医院看弟弟的时候，听到医生的话。私下做了一个决定，他要辍学。

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，孙淑兰一个耳光打过去，然后抱着大儿子失声痛哭。

许久，孙淑兰松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大儿子，“儿子，再苦再难，妈挺得住。你不能有不读书的念想。”

大儿子从记事起，只在父亲去世时见过母亲哭，再见到母亲的眼泪，就是今天。

也许，母亲也曾偷偷哭过，但，在他们面前，母亲永远都是坚强地笑着的。

也许，是伤到母亲的心了，才会让母亲如此生气。

自此，大儿子愈加努力读书，他暗暗发誓，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。

当天下午，孙淑兰坐车回老家。

所有的亲属，相邻，哪怕只是点头之交的邻村人，孙淑兰都会张口借钱。

很多人都称自家也缺钱用呢！孙淑兰心里清楚，他们是看自家没有男人，怕还不起。

但，二儿子的命重要，她不管对方怎么说，只管厚着脸皮借。不管借多少，只要借给她就行。

实在不行，就下跪磕头。

整整耗了一个星期，除了几个亲戚没用磕头，其余的钱基本都是磕头换来的。

孙淑兰眼泪汪汪的，将装钱的布袋子抱在怀里。袋子里有一毛两毛的，也有一块两块的，最大面额是十块的。

虽然只有两千多块钱，但孙淑兰相信，剩余的部分一定能凑齐。

医院，孙淑兰又去工作的饭店，跟老板说明缘由，希望预支半年工资。

一连三天，就在孙淑兰有些绝望的时候，老板的母亲来饭店了。

老太太来的时候，孙淑兰正在老板的屋里，跪求他借支。

老板被孙淑兰扰得心烦，警告她，再撒泼就解雇她。

“我把你解雇了。”

老太太走进来，训斥自己的儿子。

“妈……”

老板有些无奈。

老太太询问情况，让孙淑兰起来说话。

孙淑兰把二儿子的病情，家里的情况和已经筹到多少简单叙述一遍。

老太太沉默许久，久到孙淑兰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，老太太叹口气，对儿子讲：

“人人都有难的时候，所谓救急不救穷。她家里条件虽然不好，但孩子有病是突发事件。何况人家是筹不到了，最后才找你预支工资的。”

老太太话里话外都没有直说，让老板借支，只是讲了一番道理。

孙淑兰成功预支半年工资，二儿子的住院费终于凑齐。

医院陪护，早早起来去捡废品，回来再给两个儿子和公公做饭，接着去饭店刷碗。

日常开销全靠捡废品，半年内饭店是没有工资的，孙淑兰觉得这样下去，不仅还不了债务，儿子上学的费用都拿不出来。

随后，孙淑兰又通过同事，找到一份早餐店的工作。早上四点到八点，一个月二百元。

二儿子出院后，大儿子负责给他补落下的课。两个儿子都可以自己热饭，晚上她也不用来回折腾了。便把早上捡废品的时间，挪到下午饭店休息时间和晚上下班以后。

虽然没有以往收获多，但是卖点零用钱还是够的。

如此下去，直到公公去世，孩子上大学。这中间孙淑兰也曾换过几次工作，也曾坚持不住，躺在家中休息过。但，一切都挺过来了。

孩子上大学后，都是自己勤工俭学。孙淑兰开始一点点还外债。偶尔也会给两个儿子汇点钱补贴一下。

孙淑兰把欠亲朋好友的钱，都还清后，又开始为两个儿子攒钱。

她知道自己如何挣，也无法给儿子在城里安家。但，她觉得生活只有这样，才有奔头。

两个儿子，一个清华毕业，一个北大毕业。工作后，单位解决住房户口等问题。

孙淑兰攒的钱没用上，她安慰自己，没事，留着给自己养老，也算给儿子减轻负担。

忙活了半辈子，身体严重透支。五十岁的孙淑兰腰疼腿疼，一身的病。

两个儿子先后成了家，都有钱了，大儿子让孙淑兰去北京住，二儿子让她去上海住。大儿子住上海，二儿子住北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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